我叫周大发,在深圳盐田港边上开了间小小的货代档口,名字土得掉渣——“大发国际物流”,梦想是发大财,现实是发际线越来越高。我们主要伺候港区后面工业区里那些中小工厂老板,帮他们把塞满塑料玩具、五金配件、山寨耳机(嘘!)的集装箱,捣鼓到世界各地。整柜?那是大客户玩的。我们这种小门小户,玩的是拼箱(LCL)——把七八家甚至十几家小工厂的散货,像拼乐高一样,硬塞进一个20尺或40尺的集装箱里,走海运。这活儿,讲究的就是个“拼”字——拼资源、拼耐心、拼运气,偶尔还得拼老命!今儿要讲的这票柜,差点把我直接“拼”进海里喂鱼。
序幕:台风天接“烫手山芋”
那是个台风欲来的闷热下午,空气黏糊糊的,粘在身上像裹了层保鲜膜。我正对着风扇吹汗,计算上个月被船公司涨价的差价亏了多少,卷闸门“哗啦”一声被粗暴地拉开。进来的是老熟人——“阿灿五金厂”的老板,陈灿。人瘦得像麻杆,嗓门却奇大,脸上永远挂着“老子很急”的表情。
“发哥!救命啊!扑街啦这次真系扑街啦!(这次真完蛋了!)” 陈灿的粤普自带扩音效果,震得我档口玻璃嗡嗡响。
“灿哥,慢慢讲,食支烟先?(慢慢讲,抽根烟先?)” 我递过去一支“双喜”,试图安抚。
“食乜鬼烟啊!(抽什么烟啊!)” 陈灿一把推开烟,急吼吼地说,“我批‘铁片仔’(小铁片)啊!出口巴西嘅!个死鬼客户,话下个月初唔到港,佢条生产线就停!违约金够我卖咗个厂嘅冲床啦!(够我卖掉厂里的冲床了!)宜家船期咁紧张,我走散货(拼箱)都惊赶唔切!发哥,你有冇计?(你有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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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咯噔一下。巴西线?还下个月初到港?现在都月中了!海运不是空运,漂洋过海至少三十几天起跳!拼箱更麻烦,要等仓库收货、拆箱、装柜、报关、等船、上船… 环节多如牛毛,一个卡壳就完蛋。
“灿哥,你批货几时齐?(你货什么时候齐?)目标船期几时?(目标船期什么时候?)”
“货?听日就可以送仓库!船期?梗系越快越好!最好听…后日就上船!” 陈灿眼巴巴地看着我,仿佛我是能召唤神船的妈祖。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后日?!灿哥,你当我系神仙咩?(你当我是神仙吗?)订舱、截单、送仓、入闸… 边有可能咁快!(怎么可能这么快!)最快都要排到下周尾嘅船期啦!(最快也要排到下周尾的船期了!)”
“下周尾?!咁咪赶唔切!(那不就赶不上了!)” 陈灿脸都垮了,“发哥!想想办法!加钱!我加钱!呢铺靠你啦!(这局靠你了!)搞掂,我请你食足一个月猪脚姜!(请你吃足一个月猪脚姜!)”
猪脚姜?行吧,看在多年街坊和陈灿快哭出来的份上(以及那点微薄的利润和可能的“加钱”),这“夺命镖”我接了!心里默念:妈祖保佑,千万别给我塞满柜!
第一章:抢舱如抢滩,仓库似战场
时间像被台风追赶,跑得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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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舱攻防战:
送走陈灿,我立刻化身“电话轰炸机”。目标:最早一班去巴西桑托斯港(Santos)的直航船!而且要有拼箱位(LCL Space)!-
MSK(马士基): 大船东,舱位紧。“周生,唔好意思,下周去Santos嘅LCL舱位full晒啦(满了),下下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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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MA(达飞): 法国佬。“Mr. Zhou, désolé (抱歉)… 下周舱位已满,请考虑更晚船期或选择其他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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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SCO(中远): 国字头,销售老李算熟人。“老周啊!急单?Santos?下周… 等等!我睇下… 咦?有条加班船,下周四截关(关舱门),下周五开!LCL仲有少量舱位!但系… 价格係Premium(溢价)!而且,要今日就落Booking(订舱)同埋交补料(补资料)!”
下周四截关?今天周二!意味着陈灿的货明天必须送进拼箱仓库,还要祈祷其他拼箱客户的货也及时到齐!时间卡到嗓子眼!
“要要要!李哥!帮我Hold住!马上落Booking!补料即刻发俾你!(马上发给你!)”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边吼着让档口小妹阿珍赶紧做Booking,一边疯狂微信轰炸陈灿和其他几个已经确定要走这水巴西拼箱的小客户:“急急急!货听日必须送XX仓库!地址XXXX!单号XXXX!迟到冇得等!(迟到不等!)”
陈灿秒回:“收到!听朝9点准时到!(明早9点准时到!)” 其他人也陆续回复OK。我稍微松了口气,但心还悬着——拼箱最怕就是有“老鼠屎”(迟到或货不对板的客户)拖累全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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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库“阅兵”: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黑眼圈,带着得力助手——我表弟“肥仔聪”(人如其名,胖,但心细),蹲守在那家熟悉的拼箱仓库门口。仓库像个巨大的钢铁蜂巢,叉车轰鸣,货物堆积如山,空气里是灰尘、木屑、纸箱和汗水的混合味儿。
8:50: 陈灿的小货车第一个杀到!跳下来两个工人,麻利地卸下十几板缠满薄膜的“铁片仔”。陈灿亲自押车,递给我出货清单:“发哥,点样?冇迟到啊!(没迟到吧?)”
9:15: “伟达塑胶”的货到了,几大箱塑料外壳。
9:40: “明辉电子”的几箱电路板姗姗来迟,老板点头哈腰道歉:“塞车!塞车!”
10:00: 约定的最后时间!还有两家没到!“永发光电”和“利丰五金”!电话打爆!永发老板:“哎呀周老板,司机走错路啦!马上到马上到!” 利丰老板娘更绝:“我哋批货仲差少少包装啊,下昼得唔得?(下午行不行?)”
“唔得!(不行!)” 我对着电话吼,感觉血压飙升,“下昼?船公司截仓单啊大姐!全柜人等紧你!(全柜人等着你!)你唔送,我当弃货处理!(你不送,我当弃货处理!)运费照收!” 这一吼,果然奏效。半小时后,两家的小货车像被狗撵着一样冲进仓库,卸货时手忙脚乱,差点把箱子摔了。
肥仔聪拿着清单,像战场上的军需官,挨个核对唛头、件数、重量、体积,指挥仓库工人按配载计划堆放到暂存区。看着五花八门、大小不一的货物堆在一起,我心里默念:千万别超重!千万别有敏感货!千万别有异味串货!(塑胶和咸鱼放一起的酸爽,谁试谁知道!)
第二章:装柜惊魂——空间与时间的极限拉扯
货物到齐,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真正的考验是装柜!要把这些形状各异、怕压怕摔的“祖宗们”,像俄罗斯方块一样,严丝合缝、安全稳固地塞进那个20尺的铁皮柜子里。这活儿,是技术,更是艺术,还带点玄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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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柜王”阿炳登场:
负责我们这票柜装柜的,是仓库的“镇仓之宝”——炳叔。五十多岁,精瘦黝黑,沉默寡言,但一双眼睛像尺,看几眼货物,就能在脑子里生成3D装柜图。人称“盐田柜王”。
炳叔拿着我们的配载计划(其实主要靠他经验),叼着烟,绕着堆成小山的货物走了一圈,眉头微皱,用带着浓厚潮汕口音的粤语说:“周老板,呢票货… 有啲棘手(有点棘手)。个伟达塑胶嘅箱,太大件,好占位。阿灿啲铁片,重到死,要放底。明辉啲电子板,惊压,要放顶。仲有,个总体积… 我惊只柜食唔晒(我担心柜子装不下)。”
我心里一沉:“炳叔,靠你啦!点挤都要挤入去!船期冇得改啊!(船期没得改啊!)”
炳叔没说话,猛嘬一口烟,把烟头一扔:“开工!” -
现实版“俄罗斯方块”:
装柜现场,瞬间变成热火朝天的战场(或者说,灾难现场?)。-
叉车轰鸣: 重型叉车像钢铁巨兽,将沉重的托盘(特别是陈灿那堆“铁片仔”)稳稳送入柜底。每放一层,肥仔聪就拿着卷尺量空隙,炳叔眯着眼指挥:“左边挪两寸!右边箱打横!上面仲可以摞多件细嘅!(上面还能摞件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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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肉填充: 叉车进不去的边角缝隙,就是人工作业区。几个仓库工人,包括我和肥仔聪(被逼的),化身“人肉千斤顶”和“泡沫塞缝大师”。喊着号子,把“永发光电”的灯罩、“利丰五金”的小螺丝箱,连推带顶塞进犄角旮旯。汗水像开了闸,瞬间湿透工服。硬纸板、气泡膜、空气填充袋(俗称“泡泡纸”),不要钱似的往缝隙里猛塞,防止运输途中货物移位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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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宗”驾到: 轮到“明辉电子”那几箱娇贵的电路板。炳叔亲自指挥:“轻放!放最顶!下面垫厚啲泡棉!隔离唔好摆有气味嘅嘢!(旁边不要放有气味的东西!)” 叉车师傅屏住呼吸,像拆炸弹一样,把箱子轻轻放到最高处。所有人都仰着头看,生怕一个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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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告急!: 装了四分之三,空间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伟达塑胶那几个又大又占地方的外壳箱子,成了“钉子户”。炳叔试了几种方案,都差那么一点点塞不进去。气氛凝固了。陈灿在旁边急得直搓手:“发哥!点算啊?(怎么办啊?)我啲货一定要走啊!”
炳叔眉头拧成个“川”字,绕着剩下的货又走了一圈,突然指着“利丰五金”几个装小螺丝的纸箱:“呢几个箱,拆咗佢!(拆了它!)啲螺丝用大袋装,塞落啲大箱嘅缝度!(螺丝用大袋子装,塞进那些大箱子的缝里!)腾出空间放伟达嘅大箱!”
利丰的送货小哥不干了:“唔得啊!我哋包装好嘅!(不行啊!我们包装好的!)拆咗点报关啊?(拆了怎么报关啊?)”
“拆!责任我担!” 我吼了一嗓子,顾不了那么多了,“肥仔聪!帮手拆!报关嘅嘢(报关的事)我想办法!” 于是,在利丰小哥幽怨的眼神中,我们粗暴地拆掉几个纸箱,把螺丝哗啦啦倒进准备好的大编织袋,硬是腾出了一点宝贵空间。伟达的大箱子,被几个壮汉连推带踹(炳叔指导的“技巧性发力”),终于卡进了那个预留的位置!严丝合缝!
“关门!” 炳叔一声令下。仓库工人用力将沉重的集装箱后门合拢,“咔嚓”一声锁上铅封(Seal)。那一刻,所有人都累瘫在地,像刚打完一场硬仗。看着那个被塞得满满当当、仿佛再放一张纸就会爆炸的柜子,我抹了把汗,心里默念:妈祖保佑,路上千万别颠散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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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码头风云——玄学般的“甩柜”与“查验”
柜子装好,只是拿到了去码头的“门票”。真正的渡劫,在盐田港区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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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车惊魂:
订好的拖车下午来提柜。司机是个东北大哥,姓张,人高马大,说话嘎嘣脆。看着我们那个“吃撑了”的柜子,直嘬牙花子:“周老板,你这柜… 装得够满的啊!这重量… 我瞅着悬乎!”(拖车有重量限制)
我心里一紧,赶紧递烟:“张哥!帮帮忙!赶船期!重量… 仓库磅单显示冇超(没超)!稳阵!(稳当!)”
张哥接过烟,叹口气:“行吧!我慢点开!你这柜要是半路把车轴压弯了,可得赔我!”
提心吊胆地看着拖车拖着沉重的柜子缓缓驶向港区闸口。还好,一路平安(后来才知道,仓库磅单“稍微”做了点“技术处理”…)。 -
入闸与“甩柜”:
盐田港的闸口,永远车水马龙,大排长龙。我们的拖车淹没在钢铁洪流里。肥仔聪拿着入闸单(EIR)和文件,跑去办理入闸手续。我在车里焦灼地等。
好不容易排到,肥仔聪却哭丧着脸跑回来:“发哥!大镬(糟糕)!船公司系统… 冇我哋个柜嘅信息!(没我们柜子的信息!)入唔到闸!(入不了闸!)”
“乜话?!(什么?!)” 我脑袋“嗡”的一声!立刻打给COSCO销售老李。“李哥!我个柜到闸口啦!点解话冇信息?(为什么说没信息?)”
老李那边也懵了:“啊?我查查… 等等… 哎呀!老周!对唔住!对唔住!个系统出Bug,你条Booking… 冇Confirm到!(没确认成功!)条船… 爆舱啦!你嘅柜… 被甩咗啊!(被甩柜了!)”
甩柜(Roll Over)! 海运人最怕听到的两个字!意思就是:舱位没了,你的柜子这水船走不了了!等下条船吧!
我眼前一黑,感觉天旋地转!陈灿的“救命”货啊!下个月初到港的承诺啊!猪脚姜啊!全泡汤了!
“李哥!你玩我咩?!(你玩我吗?!)我货都入仓装好柜啦!你同我讲甩柜?!我点同客户交代?!(我怎么跟客户交代?!)” 我对着电话咆哮,引来旁边拖车司机侧目。
老李在电话那头拼命道歉:“唔好意思!真系唔好意思!系统故障!下周一有加班船!我一定帮你Hold实个位!运费… 运费我同公司申请,尽量唔加你!(运费我尽量不给你加!)今次真系我嘅错!(这次真是我的错!)”
骂归骂,但木已成舟。我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副驾上。打电话给陈灿,用尽毕生演技解释“不可抗力”、“船公司爆舱”,承诺一定安排最早最快的加班船,运费我们承担一部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和压抑的粗气,最后只传来一句冰冷的:“发哥,你睇住办啦!(你看着办吧!)搞唔掂,大家冇瘾!(搞不定,大家没意思!)” 挂了。我知道,陈灿杀我的心都有了。 -
“幸运”的加班船与海关“眷顾”:
在老李的“特殊关照”下,柜子总算赶上了下周一的加班船。入闸、还柜(将空集装箱归还堆场)、报关… 这次异常顺利。看着系统里柜子状态终于变成“On Board (已装船)”,我稍微松了口气,总算上船了!虽然比原计划晚了一周,但亡羊补牢,希望陈灿的客户能接受。
然而,事实证明,我高兴得太早了。
船开出去不到一周,巴西那边的代理发来邮件,标题就让我心凉半截:“URGENT: Container XXXXXXX selected for Customs Inspection in Santos!” (紧急:集装箱XXXXXXX在桑托斯被海关选中查验!)
海关查验! 又一个海运噩梦!尤其是在巴西这种以效率(低下)和手续(繁琐)闻名的港口!这意味着柜子到港后不能直接提走,要被拖到海关查验场,开箱检查!时间?短则三五天,长则… 看海关老爷心情!费用?查验费、滞箱费(Demurrage)、码头堆存费(Detention)… 哗哗地流!
我颤抖着手点开附件。海关查验指令写得冠冕堂皇:“随机抽检”(Random Inspection)。但我和巴西代理心里都门儿清:八成是柜子里哪家拼箱客户的申报引起了怀疑,或者干脆就是“中奖”了!
我立刻联系国内报关行,把柜子里所有货物的详细报关资料(品名、数量、价值、材质、用途)重新梳理一遍,发给巴西代理,让他们做好应对查验的准备。同时,疯狂微信群里@所有拼箱客户:“各位老板!紧急通知!柜子在巴西被海关抽中查验!请立刻提供最详细的产品说明和可能需要的认证文件(如有)!以防万一!”
群里瞬间炸锅:
陈灿:“@周大发 发哥!点解会咁㗎!(为什么会这样啊!)我啲铁片仔有乜好查?!(我的铁片有什么好查的!)”
伟达塑胶:“我哋系普通塑料壳,冇问题啊!(我们是普通塑料壳,没问题啊!)”
明辉电子(最紧张):“我哋有CE认证!发哥,千祈保住我啲板啊!(千万保住我的板子啊!)”
永发光电:“查验费点算?(查验费怎么算?)”
利丰五金:“……”
头大如斗!一边安抚客户情绪,承诺会跟进处理,费用按比例分摊;一边催着巴西代理去海关“活动”,争取加快查验速度。每天都在烧钱(滞箱费),每天都在被客户催问进度。那段时间,我梦里都是巴西海关拿着放大镜在看陈灿的铁片仔。
第四章:迟到的“惊喜”与江湖再见
经过漫长(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的十天煎熬,巴西代理终于传来“喜讯”:查验结束!货物放行! 原因?海关报告上轻描淡写:“随机抽检结果符合申报,予以放行。” 合着我们就是那个“幸运”的随机分母!
赶紧通知客户!陈灿在电话那头长叹一声:“唉!总算放啦!我个客都闹到我扑街啦!(我的客户都骂死我了!)运费… 查验费… 发哥,你计清楚条数(算清楚账)俾我啦!”
其他客户也纷纷表示收到货了(虽然晚了快二十天),抱怨几句运费和延误,也就认了。毕竟,小工厂做生意,有时也得认命。
结账的日子到了。看着账单,我心都在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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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公司运费(含甩柜后的加班船溢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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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箱仓库操作费、装柜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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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车费(来回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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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关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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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西海关查验费、代理操作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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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的滞箱费、堆存费!
林林总总加起来,利润早就被啃得渣都不剩,还倒贴了不少!陈灿看着分摊到他头上的“天价”费用清单,脸黑得像锅底:“发哥!你系咪计错数啊?!(你是不是算错数啊?!)咁多?!”
“灿哥!冇计啦!(没办法啦!)船公司涨价、甩柜、海关查验… 样样都系钱!我都蚀到入肉啦!(我也亏到肉疼了!)” 我拿出各种收费凭证,一项项解释,说得口干舌燥。
陈灿抽着闷烟,最后狠狠掐灭:“算啦算啦!当黑!(当倒霉!)下次… 下次我早啲安排!(下次我早点安排!)”
我知道,他心里的潜台词是:下次还找不找我,另说。
尾声:港口的咸风与明天的柜
处理完这票糟心的巴西拼箱柜,又是一个黄昏。我独自走到盐田港的堤坝上。咸湿的海风带着凉意吹来,吹不散心头的疲惫。脚下是繁忙的码头,巨大的龙门吊像钢铁巨人,不知疲倦地吊起一个个五颜六色的集装箱,装上那些庞然大物般的远洋巨轮。汽笛长鸣,一艘满载的货轮缓缓离港,驶向未知的远方。
那里面,或许就有我下一票客户的“铁片仔”、“塑料壳”、“电路板”。它们不起眼,却承载着无数像陈灿这样的小老板的梦想和身家。我的工作,就是在这充满变数、效率与混乱并存的海运江湖里,帮这些“小蚂蚁”把他们的“口粮”,安全(或者不那么安全)地送到大洋彼岸。过程充满了算计、争吵、乌龙、意外和说不清道不明的“运气”。赚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
肥仔聪打电话来:“发哥!‘永康玩具厂’张老板问,去洛杉矶嘅拼箱,下个月头船期,几钱?走唔走?(走不走?)”
我看着眼前繁忙的港口,一艘新的巨轮正缓缓靠泊。海风带着咸涩,也带着生机。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说:
“走!报价俾佢!(报价给他!)”
“不过,同张老板讲清楚——”
“海运冇包生仔㗎!(海运不包生孩子的!)”
“订金先收三成!(订金先收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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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篇完 – 盐田的风,依旧带着希望和铁锈的味道,吹向下一个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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